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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《镜子》插入而“想入非非”的镜头终于还原到了《潜行者》本身的影像:不是风吹过的灌木丛遭遇的暧昧,不是“你会不会嫁给他”的疑惑,甚至没有了“母亲”和“妻子”式的女人,安纳托利·索洛尼岑扮演的作家靠在酒馆的那张桌子前,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准备进入“区”的人,接着进来的是在路上遇到的“潜行者”和教授,他们也从酒馆的那张桌子前拿起了酒或者咖啡,三个人已经齐了,接下来他们将开始一段“冒险”的旅程。

这是一个关于“进去”的开始,“潜行者”钦加哥作为向导,带着作家和教授到底要去什么地方?在故事开始之前,引用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华莱士的采访,“这是陨星坠落,还是宇宙深处的来客到访?但不管如何,我们在这里见证了奇迹中的奇迹,我们马上派军队到了那里,但是他们并没有回来。我们便在周围拉上了警戒线,也许这是明智的做法,但是我们依然疑团重重……”华莱士接受RAT通讯社时这样说,其实已经点出了潜行者带他们去的地方“一团重重”,这是一个二十年前遭遇“陨石坠落”的地方,这是被夷为平地的地方,这里是很少有人能进去的地方,当然,这里也充满了死亡和神秘——那里有所谓的“区”,区里有所谓的“房间”,这样一个神秘而危险的地方,三个人却要潜行,他们“进去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

作家在酒馆里说自己这几年的创作遇到了瓶颈,“我没有了灵感。”没有灵感才要去寻找灵感,神秘之地是他发现灵感的地方?教授在抵达酒馆之前,和一个女人在一起,他告诉女人:“不要相信飞碟,也没有百慕大,世界只不过是等边三角形ABC——生活在中世纪会很有趣,因为每个人家里都有神。上帝和三角形没有丝毫差别。”教授去除了生活中的神秘主义,甚至所谓的神也只是一个确切的存在,在没有神秘和奇迹的地方,一切只不过是生活本身。作家和教授是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前表达各自的观点,作家心中的灵感和教授想要的科学成功,其实是他们进入的潜在动力,而钦加哥对他们说的是:“它能满足人们潜意识里最深层的意愿和欲望。”

满足意愿和欲望,所以前行,这里的一个逻辑是:作家和教授在现实中都遭遇到了“不足”,所以他们冒险寻找的是一种满足感,但是这种满足感真的是关于灵感和如等边三角形一样的科学真理?从酒馆离开,三个人驾驶着吉普车穿行在小巷里,这是他们进入其中的准备工作。这是一个完全寂静的世界,巷子里根本没有人,湿漉漉的世界,肮脏而破败,这是一个现实的隐喻,而这一切的寂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,接着警察出现了,他们一次次躲过警察的巡逻,却在最后被发现,而在枪林弹雨中,三个人找到了一辆轨道车,再加满了油之后,轨道车沿着轨道离开了那个寂静、破败、肮脏和被警察把守的现实。

这是他们进入的第一道关卡,酒馆、街道、警察、子弹,甚至加满油的轨道车,都是一种现实的写照,或者说就是一种此岸,生活在其中,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此岸本身,此岸呈现的就是作家和教授所遭遇的不足:没有灵感,没有真理,只有把他们当成敌人的警察。而当他们乘着轨道车离开现实离开彼岸,世界呈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面:下了轨道车,那里的一切宛如世外的存在,村庄、树木、群山,甚至还有不时传来的狼狗叫,而此时的色彩从黑白变成了彩色——安德烈·塔可夫斯基在这里营造了完全不同的氛围,此处的隐喻其实是明显的:三个人坐在轨道车上前进的时候,塔可夫斯基的镜头一直跟拍着他们,从脸的特写到后脑勺的聚焦,仿佛他的镜头成为车上的第四个人,足足4分钟的长镜头制造了一种在场的感觉。镜头在场,彩色出现,他们“进入”了可以实现愿望的彼岸世界。

但这或许是一种假象,“我们到家了,这里太寂静了。”潜行者钦加哥这样说,“到家”并不是意味着安全,而是回归到危险的本质,他说起自己的老师“箭猪”,曾经也带着别人来到这里,但是最后他“崩溃了”,最后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这是一种暗示,这个色彩变得斑斓的地方,这个无人打扰的世界,却是一个真正危险的地方,甚至比此岸更危险,但是进入其中就是为了满足意愿和欲望,在危险的世界里满足欲望,到底有什么禁忌?潜行者作为向导,无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,他告知了作家和教授这里的规则:“这里是你们的房间,什么东西都不要乱碰,必须尊重区。”

要尊重区,就是尊重区潜在的规则,就是尊重区的危险恩典,潜行者用螺母带子探路,便是一种尊重。但是在这个荒芜的地方,危险来自何处?作家和教师无疑存有疑惑的,首先是作家,他顾自己走了,径直走向那边的一处教堂,潜行者警告他,而作家此时才发现丝绸弥漫着恐怖的气息,他转身想要返回,潜行者告诫他:“这是一个陷阱系统,变化会导致新的系统的产生,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导致变化,一切取决于我们自己,没有人可以原路返回。”作家终于在没有原路返回后来到了潜行者身边。而教授在中途丢失了自己的包,他想回头去找,潜行者也是警告他,甚至告诉他“房间可以给你一切”,但是在他和作家转身进入一处瀑布之后,却找不到教授了,在从瀑布出来之后他们才发现教授在前头,作家疑惑于这种“超越”,而其实教授说自己从来没有走动过,也就是他呆在原地,洞口那个树杈挂着的物件便是标记,而潜行者说这个标记就是箭猪曾经做的记号。

可以说,这一段旅程是他们对危险本身的试探,也是对区的规则的实践,因为潜行者的存在,也因为潜行者对区的尊重,危险才没有出现。但是他们的目标是进入“房间”,这是他们在彼岸的第二波行动。在这个行动过程中,潜行者和作家、教授发生了矛盾,而作家和教授之间也开始相互攻击。他们进入了一个干涸的地下通道,在作家打头的行走中,他进入了一个门洞;里面积满了水,从水中游过去,又是新的进口;进去之后是一片沙漠的存在;似乎还有飞鸟飞起;三个人聚在一起,再向前,则是肮脏的水塘,一阵雨下来;最后他们站在一堵墙旁边,潜行者告诉他们,这里就是房间的入口,只要进入房间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,但是在他们的对话中、争执中,他们都没有进入这个房间——潜行者是向导,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进入房间,而带着目的的作家和教授最后也没有进入房间,在这个抵达而不进入的矛盾中,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什么区和房间的终极目标被他们解构了?

潜行者带着的是两个人,一个是作家,一个是教授,潜行者有被他们称呼的名字“钦加哥”,但是作家和教授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属于自己的名字,在无名的状态中,他们代表的仅仅是身份,或者说他们是一种“类”存在:作家代表着文学、文艺以及和灵魂有关的建设,教授代表着科学、实验以及对真理的不懈探求,他们想要进入区和房间,也是为了发现灵感,为了获得真理。但是这种类的存在,在逐渐接近房间的过程中,却被慢慢解构了,甚至变成了一种功利性的目的。作家自顾自前进,教授为了丢失的包而脱队,这些都是他们个体欲望的畸形呈现;而在水边休息时,塔可夫斯基的镜头对准的是水面之下残留的东西,它们是圣母像、阵痛、器皿,在流水中,被淹没的它们其实是文明的某种遗失,而在肮脏的水塘里,甚至还出现了类似骷髅的东西,这是生命消逝的证明,而在他们一开始进入的时候,就在废弃的军车上发现了横七竖八的骷髅;在通往干涸的小水道时,作家拿出了身上的枪,潜行者警告他不要冲动,后来枪被潜行者偷偷扔到了水里,枪代表的敌视性更是私欲的象征。

作家和教授,人文艺术的创造者和科学真理的探寻者,以及作为向导的潜行者,三个人在进入过程中也时常发生冲突。作家坐在那里叹息:“我写书是为了什么?我以为自己是天才,意味自己的书可以让人变得更加美好,但是却发现自己被他们改造了。”这是一种自省,但是对自我的否定却变成了对他人的攻击,他认为教授代表的科学只是“义肢和拐杖”,不是科技为大家开路,而是要自己带头,“实验,事实,然后才是真理,而我就是一个实验品。”所以转向自己代表的文艺创作,“只有文艺才是无私的,虽然和现实关联很少,但是能进入灵魂,产生共鸣,一切事物都有了存在的意义。”所以他看不起“他们”,“他们都是恶鬼,他们就知道蚕食,为什么不能像艺术一样永生?”而在水坑旁边的时候,教授拿出了自己研制的炸药,希望在进入房间后做这个实验,“希望能改变世界。”而此时他拨打了旁边的电话,电话竟然能够拨出去,他告诉实验室9号的人说:“我找到了东西,我现在距离房间一步之遥。”而对方却说:“你已经不是科学家了,去干你龌龊的事吧。”当教授不再是教授,他陷入了绝望,他甚至认为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,房间甚至只是“4号实验室”——一种想要回归的渴望使他在这里建立了实验室。

作家所谓寻找灵感只是为了获得赞誉,教授探寻真理也只是为了实验成功,所以潜行者认为他们此行都是为了抬高自己,而遭受了挫折他们更应该进入房间,但是房间只是满足他们潜意识里的欲望,正如潜行者所说,是为了获得善良、自由和自尊,“如果你们绝望了,这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。”但是作家和教授显然将“类”的欲望变成了个体的私欲,把区和房间变成了自己的领地,甚至他们开始攻击作为向导的潜行者,“你只陶醉于自己的权力。”而走到房间门口就完成任务的潜行者说:“潜行者是不能带着私心进入房间的,箭猪就是因为带着私心进入最后上吊自杀了。”

他们口口声声说出的信仰、灵魂、正义和生命,变成了站在房间前面而暴露的欲望、权力、私心和成功,于是在永远没有进入房间也无法进入房间的终止中,世界一片寂静,只有天花板上倾注的雨,在水坑里制造了声响,在水面泛出了光,而声响和光,也成为潜行最后的意象。这像是一个寓言,当他们逃离现实进入到彼岸世界,他们面对的是危险,是神秘,但是在千辛万苦抵达房间之后,他们又永远站在了门外,潜行取消了目的,就像潜行者所说的那样:“梦想着一些东西,但得到了另外的东西。”作为类的存在,作家和教授“得到”的是他们抬高自己的私欲,而这种得到更放大了此行的无意义,但是,这种无意义在“潜行者”身上却变成了另一种意义。

实际上,在作家、教授和潜行者组成的三人组合中,潜行者才是真正的主角,他作为向导主宰着潜行的轨迹和方向,而且他不是一种类,而是完全个体化的存在:他不是为了进入区,不是为了找到房间,也不是为了满足欲望,他的一切目的就是潜行本身。一开始,潜行者醒来,在那个沉寂的房间里,他和妻子、女儿睡在一起,但是当他看着他们的时候,妻子却背对着他,潜行者起来洗漱,妻子问他要去哪里,当她得知潜行者要去干“老本行”时,想要阻止他,因为一旦行动被发现,潜行者将面临牢狱之灾,潜行者反问妻子的是:“世界何处不是牢房?”潜行者曾经就带领别人进入到区里,也曾经因为这个原因而入狱,当最后他们回到了酒馆,妻子和女儿来接他,离开时潜行者说:“没有人真正需要区,也没有人真正想要房间,我再也不会带人进去了。”

潜行者把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大大的监狱,潜行就是一种入狱的冒险,所以他说:“世界就像被钢铁般的法律条文所控制,它们从未被破坏。”但是当潜行计划最后在作家和教授的无意义中走向失败,对于潜行者来说,却是一种自由,那条在区里的大黑狗一直跟着潜行者,而妻子也对他说:“也许你可以带我进去。”妻子不是要进入房间,而是进入他的世界,她说到当初母亲不同意他们就是因为他是个“囚犯”,而现在妻子说:“我并不后悔嫁给你,因为这是我们的命运。”命运于潜行者一家来说,不是妥协,不是叹息,而是找到自我的命名:世界到处是牢房,人类到处想要满足欲望,法律如钢铁般囚禁身体,根本没有可以救赎的彼岸,但是此岸也有奇迹:“好像是没有腿”的女儿玛尔特什坐在桌子前,她像圣徒一样眼里充满了光芒,桌上的三只杯子在她的注视下向前滑动,她让它们长着腿,让它们行走,那一刻,她就是真正进入房间的人,潜意识的意愿在这个自由的世界里得到了完成。


潜行者Сталкер(1979)

又名:Stalker

上映日期:1979-05(苏联) / 1980-05-13(戛纳电影节)片长:163分钟

主演:亚历山大·凯伊达诺夫斯基 Aleksandr Kaidanovsky/阿丽萨·弗雷因德利赫 Alisa Frejndlikh/安纳托里·索洛尼岑 Anatoliy Solonitsyn/尼古莱·格陵柯 Nikolai Grinko/纳塔利娅·阿布拉莫娃 Natalya Abramova/费米·约尔诺 Faime Jurno/E·科斯京 E. Kostin/雷默·伦迪 Raymo Rendi

导演:安德烈·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编剧:安德烈·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/阿尔卡季·斯特鲁加茨基 Arkadi Strugatsky/鲍里斯·斯特鲁加茨基 Boris Strugatsk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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