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不是天生的，那加斯的哮喘就是后天的。

是的，不入流的摇滚歌手加斯受到了白色的刺激，面对着鲍勃·迪伦巨像，一阵涂鸦过后，便拿起一桶白色涂液，对自己一顿醍醐灌顶，然后，上吊自杀。

幸而痛苦挣扎中，吊绳拉断，救了他一命，自此落下哮喘毛病，偏他还嗜毒，这自然加剧了他的哮喘。着迷于七十年代，却被现实所伤，这便是加斯诡异又不可测的人生。

杰克·霍夫曼编导的《哮喘》（2015），让年轻的加斯如此焦灼万分。纽约日子举步维艰，摇滚已死，上吊没死成，胆子大发了，顺手偷了白色劳斯莱斯豪华跑车，遇到了靓妹露比。吸毒让他总是丧失记忆，但纹身艺术家露比，还是想得起来。那是在一家夜总会认识的。开了豪车，又遇到了这靓妹，自然很嗨。

露比拎着两箱子，说到康涅狄格州。加斯说我载你去吧。途中，看到一只被撞死的野鹿，二人生发怜悯心，但鹿已死，干巴巴的同情，于事无补。露比干的是纹身，爱情观却很正统，她让加斯别爱上他，却问他什么时候干她，你们这些男人都是混蛋，都不愿承担责任。露比的臂上纹了“女狼”图案，让人感到她可不是好惹的。

加斯光顾着说话，没看前面，车翻了，幸而人没事。偷来的车又不能叫拖车，只能扔下不管了，走吧，走。树林露宿一夜。露比没想到这厮是毒虫，当着她的面注射那玩意，还口口声声地说我可能爱上你了。爱上又怎样，顶多就是露比顺从他一下，有了一夜情。他却当回事了。

终于到了，露比找到了“其它日子乐队”主唱。加斯说你是我小时的偶像。主唱说是吗，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，现在老了。让加斯没想到的是，这偶像跟露比是老相好，这让加斯很不是味儿。

有意思的是，这儿全是混世魔王的天堂，灵修的，独创宗教的，装神弄鬼的，摇滚的，反正这儿有温泉，玩累了，就跳下去泡一泡，舒畅。幸亏这不是当年莱昂德·科恩禅修的地方，他远在加州。

加斯还是心堵得慌。露比正给主唱手臂纹身，那认真样让他来气。他总是对露比说我可能爱上你了。很经典，很简约，也很苍白。她轻淡地说，我叫你别爱上我啊。

当他看到老主唱从露比房间出来，主唱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对，要打架吗。加斯那样的确有点儿吓人。不，为这个打架太可笑了。就是。他对主唱说能不能借下你的车，去看我妈。露比说我陪你去吧。

露比开着车，真没想到，加斯到了城里典当行，拿出儿时跟妈妈去纽约尼斯队主场的篮球明星卡，什么天勾贾巴尔，兑换了60美元。外面，一疯子使劲对着车里的露比打“手枪”，吓得露比不忍卒睹。

她真的忍无可忍了，原来你不是去看妈妈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，你知道吗，你那夜跟我，你刚上来就睡过去了，都是你吸毒给惹的祸，你还好意思说你爱我。

加斯遭到这一棒，愤怒地说，你这个骚货。露比真委屈，你居然敢说我是骚货，你这个毒虫。吵归吵，他还是得找毒品。结果，被别人骗了40美金。剩下20美金，终让他过了瘾，随即晕倒口吐白沫。

露比还是有爱心的，当即送他到医院。没想到，他清醒过来，跑了。露比找到他，原来他跑到楼上婴儿间，隔着玻璃看刚出生的宝宝们。他念念有词，人生来如此，还是生活让人变了样。

他们返回时，灵修的继续灵修，独创宗教的进行创立仪式，主唱说这是从古印度教而来，湿婆规则是要生吃人的。原来这是一帮“食人族”啊，吓得加斯逃之夭夭，又跑出去跟一帮人吸毒，被警察逮起来，关进大牢。一个印第安阿拉瓦克老男人，一个劲地向他推销钱的重要性，说就是为了钱，得罪了奥巴马，把他给逮起来了。好在加斯老爸出面保释他出来。

车上，老父说不是所有离异家庭的孩子都像你这样吸毒堕落，无所作为。加斯吼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，你关心过我妈妈吗。我怎么没关心，但她毕竟只是我的前妻。车到了，加斯下来，老父就令人开车走了。病床的妈妈问他怎么不来看看。加斯说他走了。加斯还是在家呆不住，就是要钱。母亲说小车和货车都卖了，要看看他眼睛，看看他是否在说假话。好吧，钱包在那，你拿吧。

加斯只能开着摩托到城里，正好看到拎着箱子的露比。加斯仍然说我可能爱上你了。露比说我已够惨了，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吗。加斯说我可以为了你戒掉毒瘾，你要给我信心。露比流着泪说不行，我没有时间了。加斯说那好吧，我能送你吗。我已叫好的士，你抱抱我吧。加斯过来抱紧她，露比泪流不止。就这样吧，人生终有别。

加斯开着摩托车一头扎进茫茫的黑夜中。谁知道他的以后呢。他想过着七十年代的生活，但生不逢时，七十年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CBGB乐队，雷蒙斯乐队，马丁·斯科塞斯的《穷街陋巷》，萨摩画涂鸦，安迪去派对，嘻哈文化的诞生，那时的时代广场也是嗨皮的，没有现在的“中国大妈”……

影片配曲皆都是七十年代的流行音乐。哮喘是人类的老毛病，而对加斯来说却是新生事物，他必须与哮喘和平共处，要不，哮喘总是会时不时找他麻烦，仿佛总是提醒他悠着点。难道中国人说的“病可以保身”，在美国有了升级版。

影片凛冽而有节制，对于加斯的性格刻画，可谓精心至极。他爱着露比，却因为自卑而缺乏自信。面对露比，他只是一个恍惚的存在，而非爱的终极。露比对于加斯来说，是一盏希望明灯，终因他屡屡吸毒而湮灭。对于露比来说，爱情容不得污损与杂质。当然，这与他的哮喘无关。加斯是一个善良的小伙，却是一个缺乏自制力的人，这点露比心知肚明，因为她没有时间跟他耗了，何况她还比大点儿。

影片无疑有向七十年代致敬之意，提及诸多七十年代标志性事件。时间的流逝，总是让人多有感伤。显然，加斯留念那个反叛、活力又创意十足的七十年代，可七十年代对于他只是一个远逝的幼年时光，那是5岁的他跟随母亲来到尼克斯队主场麦迪逊广场，那里被称为“篮球圣地”，现在却只是手上发黄的篮球明星卡片，一切不复返了。

七十年代在这儿并非只是时间的延展，更是一种物化及精神内涵的符号。如同科波拉的《现代启示录》（1979），给美国七十年代电影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可悲的是，加斯没有学到七十年代的精髓，却染上了七十年代的坏毛病。越战结束，猫王英年早逝，库布里克远赴伦敦，苏珊·桑塔格长居巴黎，约翰·列侬被枪杀，都预示七十年代风的彻底告终。

问题是，与其说加斯怀念七十年代，不如说他耽于那享受母亲抚爱的时光。嬉皮士年代随风吹去，只剩下点滴碎片式的伤怀。

但《哮喘》似乎隐含更多，告诉我们：时光不会耽留时光，时光这只无形的手，总会分分秒秒抚摸着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，不管他是坏人还是好人，抑或其它。堕落不能找借口，堕落只能是耗尽心力，想必最终那只是徒劳一场空，谁想长久攥紧时光的手，那倒不如珍惜眼前的所有。

2016、9、6